1112 旧年丹青藏旧像 (2/2)

这儿的书架排排齐立，前十几排都是简牍之卷。亦有龟板，杀青过的陈年竹简散发着牛皮绳淡淡的荤汗味；再往后的十来个架子上渐渐有了绢帛和纸书，鹿皮与鱼胶之气混着黑墨里的麝香冰片味儿，令她闻着有些头昏。

瑶姬毕竟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，随手展了几个竹简来看，见都是自己识不得的篆书，便怏怏地将它们放回了原位。

“这么大的书房，总该藏着些宝贝。”她旧性难改地环身四顾，扫视着那层层叠叠的简卷帛书，想碰碰运气。找出些与众不同的物件来。寻了半刻，忽见这偏殿的尽头供着一尊三尺高的小小神像，素面长须。双目炯然，嘴角笑意祥泰，也不知是什么神。瑶姬走近，伸手在这神像后掏了掏，却还真被她摸到了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布袋。

嘿嘿。这遥羲白藏东西的本事果然不算高明！

她心中暗笑，将那布袋拎到眼前，却见上头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灰，瑶姬皱了皱眉，用两个手指倒捻着那袋子的一角，嫌脏地拉远抖了抖。不料却从中抖出一枚铜钱，叮地一声滚落到了地上。瑶姬连忙将其拾起，只见它铜色水红。正面铸了“周元通宝”四隶书字，工整精湛，钱文深峻，背面铸有星月纹样。

“周元……”她嗅宝的神经猛地一跳，“这莫非是显德二年时。周世宗毁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座而铸的吉祥币？”瑶姬双眼一亮，再看手中的袋子已在顷刻间变得柔白如新。显出净纯冰蚕丝的滑亮质地来，她见其附有仙法，便更确定其中有宝。

“好你个遥羲白，这可是罕有的灵钱，起码能获百倍之利，真不枉你活了这么久。”说着，她兴奋地解开那袋子的系口，想再挖出些古钱来，却没想翻了半天，也再不见有古钱的影子，仅有一片龟板和一叠丝帛。

“就算是百倍利，可若只一枚铜钱，也成不了气候啊。”她丧气地瞧了瞧那龟板上的鬼画符，嘟了嘟嘴，觉得自己此生恐无望认得这些上古契文，又抖开那微微泛黄的丝帛，见正反全都空荡荡的，连一滴墨痕都没有，更别提什么名家丹青了。

这时，天边的红玛瑙已敛去了最后一丝残光，月高悬，状如完璧玉，亮如雪花银。

瑶姬偏不信邪，因为谁也不会把一枚铜钱、一块龟板和一张空白的丝帛莫名其妙地藏在神像后面，只见她鬼使神差地将那丝帛展开，对着天上的银玉照了又照、看了又看，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，那丝帛上竟隐隐开始渗出了淡痕——

须臾间，布上美貌横生：晔目弯眉，温莹如玉；兰泽薄妆，盛丽夺人。

这画中之人，赫然是婉华神女！

而像旁另伴有一篇谐，这词句，好似眼熟：“……夭夭高曲兮，神女渺意，寤寐转侧兮，龙子有心。”

对了，这是遥羲白初见她时，吟诵过的那首《姑瑶赋》。

瑶姬细细端详着这墨色白描，只见帛边微微卷起，显然已有些脱胶，看来是曾被人常常拿出来观赏而留下的痕迹。

她的拳头慢慢收紧，心中妒意喧生。这容颜，难怪宋玉说她能令毛嫱鄣袂，西施掩面……可再美，不也还是被她赶出了遥羲白的记忆？

哼！纵使你以前把她当宝供着，可如今看那袋子上的积灰，想也知道已被冷落了许久。那本姑娘就帮你一把，教她永生永世不见天日！

瑶姬这般想着，正想动手撕帛，却猛地听到遥羲白的声音从正殿中传来，“瑶儿，你回来也不来向为师告安，一个人躲在西殿里做什么？”

她心下一惊，连忙将画帛等收好，藏入袖子里，转身时，遥羲白离她已只有七步之遥。

“啊，我听说师傅你这儿书多，就来看看。”她随手抓了一个说辞搪塞道。

“我这清云殿除了恩师东华，你是第三个进来的，连海棠都因并非蓬莱弟子，而被我设了结界挡在门外，只容她去后面的屋室起居，你又是听谁说的这殿中之事？”

“我……”瑶姬语塞，抬手抓头，胳膊不小心碰落了架上的一摞画卷，她急忙蹲下身来收拾以掩饰心虚。遥羲白看在眼里，不置一词。

那些画卷中有一幅散开了轴绳，瑶姬捧起一时没注意，那画卷再次掉落，径自展呈开来，她定睛一看，却是匡誉为自己作的《扑蝶图》。

瑶姬见之，忽心情大好，像是抓住了遥羲白的什么把柄，一拍手道：“哈，你私藏我的画像！”